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謹以恭敬的心
轉載令人熱淚盈眶 好友 清純阿上 的文章
在這生存不易的年代
更令人對 堅忍不屈的台灣女性致敬
夢裡花落知多少
淑雲是大家庭裡的第一個孫兒輩, 所謂的大家庭就是, 當母親生她的時候, 祖母也還繼續生產著, 所以她必需稱呼兩位比她還要小的孩子為「阿姑」及「阿叔」。 人家是姑叔疼甥女, 淑雲卻是相反的要天天牽著他們的手, 當個小小媽。 40年代的鄉下農家絕大多數是赤貧的, 淑雲的家在大甲溪床旁邊, 祖父辛苦大半輩子好不容易才在”耕者有其田”政策下取得田地約一甲, 靠著大家庭的人力種稻種菜, 但生活始終清苦。 冬天時, 自大甲溪入海口處灌吹進來的西北風是一般人無法想像的刺骨冷冽, 淑雲總是用自己的身體護著阿姑阿叔, 她很有早慧, 有一股媽媽般的安定氣息, 所以阿姑叔都喜歡跟著她。母親在淑雲滿四歲時又陸續生下三個孩子, 小小年紀的她不只要照顧小阿姑叔, 當然還要看護自己的弟妹。 淑雲有一雙大眼, 眼球微凸使得她的眼神靈秀而俏麗, 在她壓抑的生活裡其實隱藏著一顆想飛的心, 她盼望長大, 盼望讀好書, 盼望有好歸宿。 她最愛帶著一群小蘿蔔頭一起坐在樹下, 唱黃自的「本事」給大家聽, 那是上小學之後音樂老師教唱的歌, 老師總是誇她歌聲清脆婉轉, 最適合唱這首, 還推薦她加入學校合唱團。 記得當時年紀小 我愛談天你愛笑 有一回並肩坐在桃樹下 風在林梢鳥在叫 我們不知怎樣睏覺了 夢裡花兒落多少
只有在唱這首簡單的兒歌時, 淑雲能夠任思緒飄得老遠。 她的名字裡有個雲字, 所以特別喜歡在白雲很多的日子裡帶著弟弟妹妹阿姑阿叔一起坐在樹下, 看著變幻無窮的雲, 唱著自己的夢。 某些時候, 淑雲是寂寞的, 一群小蘿蔔頭完全不懂得少女心事, 大人忙著農事,小人兒只會跟在她後頭吵鬧打架, 她渴望有人陪著一起看華嚴的小說, 渴望能考取縣立中學, 這樣就可以到離家遠一點的地方唸書, 過過不一樣的生活。 小學要畢業那年, 淑雲的導師按照往例一家一家去拜訪去遊說, 那時候的農村長輩很少願意讓家裡的孩子讀上中學的, 所以導師們總會在畢業前到每個同學家去宣導讀書的好處, 特別是那些心思聰慧的孩子, 如果不繼續唸書實在太可惜了 淑雲的導師就到過她家三次, 最後一次還請了校長一起去, 老師說淑雲很聰明又用功, 考取公立中學一定沒問題。 祖父總是緊蹙著眉頭不發一語, 個性強悍潑辣的祖母會搶在前頭嚷嚷 「飯都沒通呷那有錢讀冊？愛緊企吃頭路啦！」 怯懦又無能為力的母親只能偷偷躲在門後, 抱著淑雲的肩暗自飲泣。 失望的淑雲於是央求母親讓她和同學一起去台北的工廠當女工, 在她心裡, 沒有比離開這個窮鄉僻壤更重要的事了, 帶著簡單行囊, 和最愛的那首歌, 她開始流浪在台北。 淑雲的工廠是家紡織廠, 她必需操作自動織毛線的機台, 每個星期只休周日下午半天假, 她把每個月領到的工資幾乎全部寄回家。 有次回鄉下過年時, 她帶回一些時髦的化妝品, 幫九歲的妹妹畫上口紅及塗上指甲油, 兩姐妹在房間裡玩得不亦樂乎, 最後淑雲很慎重地告訴妹妹, 一定要爭取去讀書, 不要像她一樣只能當個女工, 她說學費方面她一定會想辦法。 喜歡唱歌的淑雲總會利用放假的那半天和同鄉的姐妹淘一起去公司的康樂部唱歌, 就在那裡, 她和一位任職同公司的男孩子一見鍾情, 對方是高中畢業的辦公室職員, 他被淑雲靈秀的眼神和甜美的嗓音所吸引, 兩人熱戀一年多, 淑雲就帶他回鄉下拜見父母, 那談吐斯文又有高中學歷的男孩子深深擄獲美人心。 那年淑雲19歲, 就在大家以為快要辦喜事的當頭卻傳來男方家長嫌棄她只有小學畢業且家境清寒, 拒絕那男孩子繼續和她交往, 並強逼他辭職到別家公司上班, 傷心的淑雲開始自暴自棄, 過沒多久就和媒人牽成的另一位男孩子結了婚, 那是帶點賭氣性質的婚姻。 一結婚之後, 那位媒人口中的老實、不煙不酒不吃檳榔的人開始露出本性, 露出淑雲完全無法接受的粗鄙性格。他總愛酸她, 只有小學畢業還裝高尚！ 但那是她利用閒暇時看很多小說而培養出來的自然的氣質及品味。 淑雲像心死了一般, 默默地做個好媳婦及冷妻子, 任憑夫家人冷嘲熱諷。 這柔中帶強的女子, 在次子才滿月沒多久就毅然決然選擇離家出走, 帶走需要媽媽照顧的剛滿月的孩子, 留下才一歲的長子和一堆的驚嘆號！ 三十年來, 她頑強地不願再回夫家和先生過著同床異夢的日子, 母親實在無法理解她到底哪根筋不對？總是勸說男人就是這樣, 要她忍一忍就過去了, 為了這事淑雲甚至和父母親都撕破了臉。 她忍受孤單寂寞, 不敢在過年過節回娘家被人恥笑, 用堅強的意志力證明自己的人生不再受人擺佈。 淑雲的心裡不是沒有怨, 她怨沒能多讀一點書以致於無法和心愛的人結連理, 她怨沒能有足夠的智慧更圓熟地處理婚姻, 以致於雖然和丈夫分居多年卻沒能將彼此關係徹底切離, 當再度遇見情投意合的男子時她根本不敢放手去愛, 因為書讀不多又生性好強, 她怨自己那想飛的心每每被阻斷, 讓她的人生跌跌撞撞, 而最後還是被捆縛在原地。 五十多歲的淑雲, 這天看著兩個大學畢業都已經出社會的兒子的背影, 如此高大又學有所成, 他們沒有因為父母婚姻破碎而學壞或不長進, 個性溫柔敦厚心地善良。她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 就讓這兩個新生代來代替她飛翔吧, 今後, 她要以自己的孩子為榮。 淑雲現在很喜歡唱歌, 經常和朋友一起快樂地歌唱, 即使一生沒有擁有過多少金錢或愛情, 但這一副好歌喉是誰也奪不走的。 有時, 她仍會翻翻歌本尋找那首「本事」, 但真讓她找到了卻也只敢在心裡頭唱著, 記得當時年紀小 我愛談天你愛笑 有一回並肩坐在桃樹下 風在林梢鳥在叫 我們不知怎樣睏覺了 夢裡花兒落多少 真要唱, 恐怕會未語淚先流吧？她暗想。 謹以這篇文章獻給我的大姐, 因為有您的犧牲, 讓我們後輩 能讀好書過好日子, 您所走過的那一段艱辛歲月, 一直是我的幸福底下隱隱的痛。 今年九月間, 大姐因子宮肌瘤開刀入院, 看著大姐無助地躺在病床上, 身邊竟無一個可以陪著過一晚的親人, 倔強的您 終於開口同意讓我留下, 我在醫院的那一晚決定寫下這篇文章。 親愛的大姐, 今後請別再逞強了, 您不會再孤獨無助, 因為有我。
